【奇异铁】身居地狱但求杯水
注释：重看《明日边缘》有感；标题为安妮普鲁《怀俄明故事》其中一则，懂得的人自然懂。
导读：斯特兰奇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时至今日，仍然。但他并非机器，他没有那种一键还原的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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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王从不是个爱唠叨的人，但斯特兰奇觉得他现在总是没话找话。"我饿了，你身上有钱吗？"稳居常用语首位，其次则是"上次那个XX真的很好吃。"
"冰冻魔法太耗神。我们该买个冰箱了，你认为呢？"说完，他忧心忡忡同时两眼放光地盯着斯特兰奇，并且选择性忽略"钱打哪儿来"的关键性问题——当然，那两种情绪都包含在面无表情的凝视里，但斯特兰奇就是能读懂，他恨自己敏锐的洞察力。
冰箱到底是买了。斯特兰奇隐隐预感微波炉和蒸锅正在添购清单上翘首以待。
手还是老样子，那让他基本告别了外科医生生涯以及不提供刀叉的高档中餐馆。但往好处想，这在广义程度上提升了他的职业竞争力。众所周知，"残障人士"等于"消费税扣项"。
斯特兰奇生于中产家庭，前半辈子没为钱发过愁。不过人生在世，适应和死亡你总得选一样。很快，为了维持生计，他连儿童生日会表演之类的活儿也开始照接不误，只是当偶尔以至尊法师身份接待慕名求访的魔法事业潜在接班人时心里会莫名闪过一丝诡异的即视感。因为大致来说，那些资质良莠不齐的新人和学龄前儿童区别甚微，连"我不相信你"的眼神都如出一辙。好在传送门一如既往好用，无论是儿童营业版还是成人修炼版。嵌合空间与珠穆朗玛峰，最黑的夜和最冷的风，帮他区分色厉内荏的皮囊和可堪重用的灵魂，外兼恐吓未成年麻瓜客户，壮大组织，支付账单。
纽约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喧嚣乌烟瘴气，大都市强大的自我修复力如同表皮细胞一样惊人，甚至更好——人总会衰老，但文明却可以历久弥新。
莫度仍旧下落不明，世界各地陆续发生的魔法掠夺事件表明他照旧活跃在地球舞台的犄角旮旯为非作歹，无所谓他是否也曾经灰飞烟灭过。
王一跟他说起这事儿就痛心疾首，后悔当初不该劝斯特兰奇就这么轻易放人走。
莫度的堕落当然不关王的事。然而斯特兰奇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叛变至尊圣所的人偏偏都是古一特别上心教导的爱徒？而且叛变的理由还都这么的不可理喻，就像八点档狗血连续剧里一定要让有世仇的人无端相爱或者让相爱的人突然发现他们两家竟然有世仇一个道理——根本毫无道理可言！老实讲，他上大学那会儿曾经将心理学视为伪科学，但眼下他却正不遗余力地尝试引进自陈量表和人格投射测试到卡玛姬陵的纳新考评中，并且倚仗至尊地位不接受任何反驳。
科学和魔法有机结合难道不好吗？无数前车之鉴在上，让这些"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病娇分子见鬼去吧！
看，这就是一键还原的局限性，不存在高级设置菜单，好的坏的必须照单全收。
斯特兰奇曾成功救治过泯灭人性的连环杀手。对方虐杀无辜儿童的残忍手段没有影响到他的手术发挥水准。无影灯下的他专业高效，心无旁骛，一视同仁。
生命诚然是贵重的，无法以善恶贫富强弱划分贵贱。斯特兰奇不是安兰德的拥趸，可最终的最终，他也说不清四十亿和其中之一孰轻孰重，即便社会意识形态赋予他的道德观已经脱离情感作出了判断。
"如果是三选一，我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你和那个孩子，连眼睛也不眨。"时过境迁，他每每想起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依然会怔忡。
遗忘比选择艰难。
"啊，我知道这个作家——"这天，经过他书桌的王指着一本平摊在桌角的简装书说道。"西部牛仔！"他做了一个用绳全套牛的经典姿势，相当激昂，继而垂下双手，像每回被告知买披萨的钱不够时那样沮丧，黯然神伤地摇头。"悲伤的爱恋。"
于是斯特兰奇知道王偷偷用他的笔记本电脑下载的付费电影里有《断背山》。
斯特兰奇本该照例嘲讽上一两句，但现在他咬着后槽牙不说话。在他做主的地盘，沉默是他的特权。
行动和语言此消彼长，他做了太多太多，以至疲于启齿。
一千四百万个可能性里，容不下四十亿和其中之一同存共生——结果又是爱而不得无疾而终的古旧桥段，缺乏激情，了无新意——命运三女神连一丝火花都吝啬给予。她们大概恨透了他。
捉弄命运之人必将被命运捉弄。
其实他可以继续漫无边际地尝试下去，无限次，无休止。魔法给了他无穷无尽的生命和洞察先机的能力，他为什么要浪费这番美意？被拯救的四十亿幸存者里还有无数的莫度和卡西利亚斯，孕育着何其多恶意与邪念，潜藏着何其深重难测的恐怖危机。他为什么不能舍弃这样的现实换回他真心在意的那个人，好让胸膛里的这颗心脏不必每时每刻承受针扎火灼的痛苦。这样也许他就能够尝到味道，看到颜色，听到声音，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安然入梦。就像初次见面时那一番可笑的厥词，他食言了，所以他为什么不可以再食言一次？他问自己。
只是问问而已。
那个人给过他答案了——在命运施舍过为数不多的怜悯中，唯一的一次，发生在斯特兰奇最后一次负隅顽抗时。
他在调酒这件简单小事上的自作聪明无意中暴露出了足够让一个超级聪明的头脑洞悉一切的信息。
"多少次了？"斯塔克冷冷地问，表情一刹那变得警戒而锐利。
周围的空气因此而冷冽，近乎凝固。
斯特兰奇吞下喉间的苦涩，"很多次。"太多次，多到他不敢去想。
"很好，看样子你已经计算出最优解了。干得好。"定定看了他许久，斯塔克得出了这个结论，捞起那杯调好的酒，慢慢啜饮起来，仿佛事不关己。
斯特兰奇一时哑然。
"敬伟大的魔法师斯蒂芬妮和他的朋友钢铁侠，当然，这是团队协作的成果。但我敢打赌我的功劳最大。"斯塔克对着光芒暗淡的吊灯举起喝光的酒杯，大言不惭滑稽祝祷，随后转身离开，走向光线照不到的黑暗，步履毫无留恋。
他的背影渐渐被黑暗吞噬。
那一刻，斯特兰奇失去了他素来引以为豪的理性克制，仅此一次。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时至今日，仍然。但他并非机器，他没有那种一键还原的开关。
时间，耶稣，维山帝，无论谁，他想，再给我点儿时间，我会想到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走出那道门，你就会死！"斯特兰奇站起来说道，高喊，咆哮，嘶吼，双脚逐渐离开地面，悬停半空，恍如一尊愤怒的神祗。"你的牺牲毫无价值！你带不回那些人！在这个时间线上没人带得回他们！"
斯塔克转回半身，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耀如星，弹指一瞬便被冰冷坚硬的铠甲密实遮掩。
"对我而言，确实。对你，只是一次结果已知的失败实验罢了。我必须提醒你，我不是你的实验目标，那些平民才是。"
托尼停顿了片晌，原因不得而知。
"……感谢你为了挽救我的生命所付出的努力，斯蒂芬，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是个复仇者，那意味着我对参加战斗的可预知后果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包括死亡。"
重新落地的超重感令斯特兰奇胃部抽搐。
恐怕是时候该闭嘴了。可他仍然想说。
他仍然想说，最后一句，对着正在飞离安全地带驶向战场的钢铁战衣，对着他的心远去的方向，很小声地，独自诉说。
"……我希望我从没认识过你，托尼，我真的希望，多么希望……"
……
“等会儿有空？班杰瑞。我请客。”王即将离开书房前，斯特兰奇快速翻着一本魔法古籍头也不抬地问起，后面那句俨然是废话，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上周生日宴施法收到的礼券，指定口味，今天截止。”
他刻意轻描淡写，但同时再一遍暗暗诅咒那个叫吉米鸡毛的小气雇主早早脱发不举。
“哇，什么口味？”王搓着手走回来，额头正中写着斜体加粗的“迫不及待”。
“托尼斯塔克，狂热榛子。”
“哦，哦……”王前一秒还兴高采烈的圆脸登时皱成愁眉不展的一团，牙疼似地倒抽气。“他是个很好的人。唉……”
同伴的伤感情真意切无可诽谤，但斯特兰奇知道他此时此刻已经在条件反射地咽口水了。
“是的。”至尊法师简短附和，末尾的爆破音未出口便已碎裂。
托尼不是为这个世界牺牲的第一位英雄，也绝不会成为最后一位。
最终，斯特兰奇站了起来，将魔法古籍和《怀俄明故事》先后放回了书架上——按照杜威十进制图书分类法，显然易见。
天气似乎不错，他看向窗外。的确，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如此美丽的世界，总会引来邪恶力量虎视眈眈，也终有勇士为之前赴后继。
同样的悲剧将在漫长的未来里一遍一遍重复上演，还会有无数的斯蒂芬斯特兰奇终将失去他们的托尼斯塔克，然后缄口不言，砥砺前行，哪怕这世界于他宛如炼狱。
地狱行者杯水足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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