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铁】洄波（二十二）
第二十二章
审判席正中央的高背椅上，雪白如棉花糖的白发映衬下，老人松弛的脸皮上纵横曲折的松弛纹路酷似崎岖山坳间的环行公路。他戴着厚如啤酒瓶底的花镜，每隔十秒钟举起颤巍巍的手以丝帕擦拭口鼻边的分泌物，动作慢如蜗牛，似乎随时会突发心脏骤停光荣殉职。诱发的契机也许只是一个小小不然的喷嚏。任何在场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是危言耸听。说他的记忆力堪比金鱼未免过分刻薄，但实际情况估计也差不了太多。整个听取论证过程中，他总是忽然陷入莫名其妙的沉思或者干脆直接闭上眼睛在众目睽睽下打起瞌睡。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里，他一再要求控辩双方重复展开论述，关注的焦点却基本都是那些偏离主题的边角料细节。不到半场，每位发言人手边的饮用水杯几乎都见了底。
这位“如此敬业”的法官是从夏威夷州临时征调过来负责审理此案的法证权威之一。在另一个史蒂夫罗杰斯征战四方的几年光景里，那片花木遍野的热带飞地幸运的躲过了九头蛇暴政的蹂躏。自由派炒作吹嘘此项认命凸现了民主的公平公正，保守派则热衷于讲将叙事重心放在更为宏观的战后重建工作进程上——老将掌舵，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目下看来，只能说关键职能部门的人员配置问题依旧任重而道远。
已经是倒数第几次开庭。获准旁听的媒体要员热情弗减。关闭的门前一字排兵布阵，长枪短炮鳞次栉比。窗帘拉着，没有领到入场券的记者和摄像师守候在外。他们的影子摇来晃去飘忽不定，仿佛一群饥肠辘辘向内窥伺的食死徒。
美国队长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坐席最后一排的居中位置，那身风尘仆仆的作战服在西装革履间显得格格不入。然而，他的出现没有溅起丁点水花。整个法庭在忽视他的行动上达成了高度一致。一个月之内，庭审基调已然天翻地覆。针对托尼斯塔克的罪名罗织接近停摆。偏离航线的指控被有计划地转嫁到曾经遭受九头蛇洗脑操控的超级英雄身上，恰似余毒未清的注册风波卷土重来。
新一轮的清剿拉开了序幕。一张豪华加长通缉名单加急拟订中。众多政府机构动作频频，公开表态时披露动向的不在少数，借机提醒民众：注意，做好心理准备，颠覆信仰的时刻正在逼近！
“我们必须防止和平的胜利果实被某些自我包装成英雄的战犯窃取，哪怕需要另外发动一场内战也在所不惜。”白宫发言人一连几周以上述言论作为结语，矛头直指蛰伏在瓦坎达的复仇者旧部。毫无疑问，这个不知悔改的国度在为下一场人道主义灾难积极预热。
有人在史蒂夫身旁的空位落座。稍早之前，坐于史蒂夫外侧的几名旁听者突兀地同时起身，为他腾出了一小块空地。那些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像极了被设置了定时清场程序的机器。
新来的家伙毫不客气地将双臂向后展开，大喇喇搭在身后的连邦椅靠背上，仿佛一只吃饱喝足后伸懒腰的薮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人应该在瓦坎达才对。”他问，语气漫不经心，镀在褐色虹膜边缘的半圈银蓝色光弧犹如来源未知的镜面反射光，随视线的游移滑来滑去，精致且冰冷，透出一股魔幻的虚拟感。他的脸上写满了刻意为之的无所谓，唯独陡峭的眉峰我行我素，让人想起鹰隼起飞前半展开的翅膀，或者拉开到一半的折叠刀。
史蒂夫动作极慢地转过头来。在这个过程中，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在变化，许多暧昧不明的细微情绪如浮出水面的气泡稍纵即逝，而最终流于表面的只剩一团毫无提炼价值的沉渣。他的声音像是从悬崖边一点一点被拽上来的救援长梯——梯子的最末一节什么都没有。
“而你本该在被告席上。”史蒂夫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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